皇宫有一块专门种菜的地方 是司苑局管辖 这里一年四季都种着蔬菜瓜果 供宫里的贵人享用。

入冬之前 司苑局的宫人将地里种的番薯芋头挖走放回仓库储存 不过还剩了些歪瓜裂枣 吸引了不少附近觅食的小动物。

菜园跟外界有一墙之隔 因不是什么重地 围墙也没砌得很高 想要翻进来偷东西吃还是很简单的。

今日天看起来阴沉沉的 司苑局的人早早就过来 趁还没天黑之前将最后的菜收回去存着 等他们用箩筐将菜地里成熟的菜都装完运走 宫墙上才探头探脑地出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尹璁在墙外等了很久了 他是来找东西吃的 刚才菜园子里有人在 他当然不能大大咧咧地现身。等宫人都走了 他才轻轻巧巧地从墙外翻进来 落地后拍了拍手里的灰土 又警惕地观察了周围 没人了才偷偷摸摸地走到菜地上。

他对这里熟悉得很 即使菜都已经被收走了 他还是能记得哪块地曾经种了什么。他走到被挖的坑坑洼洼的那块地上 撩开衣摆 从后腰拿出一把种花用的小铲 蹲到地上挖了起来。

这里之前种的是芋头 司苑局的宫人将大头的挖走了 埋在更深处的芋子却还留在土里。宫里的人大抵是看不上这些拇指头大小的玩意儿的 这倒是便宜了尹璁。

尹璁拿着小铲一边刨土 一边还要注意有没有巡逻的侍卫经过 他挖芋子的动作很熟练 不一会儿 就刨出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芋子。

怕多了不方便带走 尹璁这才作罢 他将芋子放进小小太监用旧衣服给他缝的布兜里 按着原路返回。

他倒不是宫外混进来的偷吃的小贼 而是住在宫里 勉强可以算是个主子的人物 只是混得有点惨 经常吃不饱 才需要自己到菜园子这里找东西果腹。

尹璁住在长宁宫那边的一个院子里 长宁宫在皇宫西北侧 菜园子在皇宫东南侧 从菜园子回长宁宫几乎要横跨整个皇宫 可以说是路途遥远 困难重重。

不过这对尹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早年有幸被个修道之人传授武功 打斗方面

虽然有所欠缺 但轻功学得还是很好的 所以他才能避开宫里的巡逻队 从长宁宫大老远摸到菜园子 没有一次被人发现。

今天天气是不怎么好 天黑得很快 可能是要入冬了的原因 尹璁怀里抱着一兜芋子 天黑之前他得赶回他的院子里 于是他就抄了近道 走了以往很少走的对角路线。

以前尹璁为了不被人发现 都是绕着走远路 从东门到北门再到西门 要花上不少时间 只有夏末荷花谢了的时候 他才偶尔走近道 只为了去御花园摘几个莲蓬解馋。

不过御花园的荷花早就谢了 尹璁也有一段时日没走这条路 为此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警惕。御花园是皇帝每天的必经之路 为了确保皇帝安全 这一带巡逻的侍卫更多 尹璁可不想被侍卫的刀捅成筛子 他还想好好活着。

好在天已经蒙蒙黑了 御花园里的灯还没来得及点上 尹璁仗着自己炉火纯青的轻功飞过御花园 跳到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柳树歇脚的时候 跟一只入夜后便盲了眼乱飞的喜鹊撞了个满怀。

尹璁因为长期吃不饱 身子单薄 愣是被迎面而来的喜鹊撞得身形晃了一下 差点摔下树。他捂住被撞痛的胸口 手一抓 提着喜鹊的两翼将它拎起来。好家伙 知道的这是喜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鸡 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这只喜鹊也忒肥了点 想来是经常在宫中走动 受各个主子喜爱 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 才养得这么肥。尹璁将喜鹊抓在手里 这喜鹊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到东西还是怎么的 就静静地趴在他的手心上。

“怪沉的 要是用来烤 一定很好吃吧。”尹璁不禁有些馋 他可是很久没吃过肉了呢。

他光顾着看手里的喜鹊了 连远处来了一行人都没及时发现 等他发现池子对岸的灯笼仪仗 才注意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

大半夜会经过这条道的绝对不是什么来御花园赏花的宫妃女流 而且看这隆重的仗势 只有皇帝皇后才会有。不过他听隔壁院子的胡美人说 皇后在观里静养为国祈福 现在并不在宫里 那这一队人只能是皇帝的仪仗。

尹璁进宫这么久 从未正面跟当今天

子乾德帝有过接触 即使他是尹家送进来争宠的棋子 但因为尹昭仪死对头沐贵妃的阻挠 他刚进宫就被分配去了冷宫 更别说见圣颜了。

而他自己也不想见到乾德帝 他觉得自己待在无人问津的小院挺好的 虽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但不用提着脑袋去伺候年龄当他爹都绰绰有余的老皇帝。他听进宫有些年份的宫女姐姐说过 本朝惯例是进宫多少年还未得圣宠的官家子女 二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去内务府领一笔钱出宫婚嫁。既然他被沐贵妃打压 那他就干脆不去乾德帝面前凑热闹 等年限一到 他就可以出宫 到时候被问起来 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都见不到皇帝 他爹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他能躲着不见乾德帝就躲着不见 万一乾德帝见他可爱 要宠幸他怎么办?

尹璁对自己的长相迷之自信 毕竟连美人姐姐都说他好看 要是不近女色的乾德帝真是个断袖 还看上他了 他这辈子岂不是出宫无望?

眼看着皇帝的仪仗离他这里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尹璁只好将自己的身影藏在树干后面。好在他长得瘦 也好在这棵柳树够粗 如果不仔细看 应该是看不出来他躲在树后的。

他一手抱着装芋子的兜袋 一手搂着个肥喜鹊 那喜鹊可能是被宫里人喂得太好 被尹璁抱着居然也不怕 就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心翼翼的尹璁。

尹璁屏息凝神 就怕自己一不注意在乾德帝面前露出马脚 这夜黑风高的 万一自己被当成行刺皇帝的刺客 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要回寝殿 这是必经之路 皇帝的软轿经过树下时 尹璁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喜鹊。

喜鹊大概是被他抱得痛了 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这声音其实微不可闻 但四周实在太过安静了 天又黑 一点动静都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加上尹璁心里有鬼 听到喜鹊叫 吓得他差点落荒而逃。

“谁在前面!”

突然 走在皇帝仪仗最前面的几个御前带刀侍卫喝道 尹璁甚至还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 他后背的汗毛都被吓得竖起来了。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行迹 要不要

马上离开这里之时 只听底下传来一道柔弱娇媚的女声:“臣妾参见陛下。”

尹璁闻声偷偷从树干后面探出个脑袋 只见一绯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皇帝的仪仗前 正对着皇帝的软轿盈盈一拜。

原来侍卫们发现的不是他啊……尹璁呼了一口气 又躲了回去。

这时 尹璁又听到一道不男不女的尖细嗓音问道:“前边是哪个宫的妃子 为何入夜还徘徊在御花园 冲撞了圣驾 该当何罪。”

女子柔柔道:“回陛下 臣妾是永泰殿杨充容 因在御花园赏菊太过入迷 误了时间 又忘了回去的路 才惊扰了陛下 望陛下恕罪。”

杨充容说完 便跪倒在皇帝的仪仗前 大有皇帝不发话 就不起的架势。

那么多人在树下 尹璁动也不敢动 生怕被人发现 只能被迫看一场好戏。

只见御前公公毕恭毕敬地撩开皇帝软轿的帘子 从轿子里探出半个明黄色身影 夜色中尹璁看不清乾德帝长什么样 只觉得乾德帝高大异常 给人一股压迫感。

他想起来胡美人跟他说 乾德帝身上有着真龙之血 生母又是北方游牧族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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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足足有九尺 威猛高大。当时他还以为胡美人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现在一看 才知她所说是真的。

乾德帝不怒自威地审视着面前跪着的娇美女子 半晌才对御前太监说:“既然杨充容忘了回去的路 那朕就让人送你多走几回 好认认路罢。”

杨充容当然不是真的因为赏菊而忘记了回去的路 这都快入冬了 御花园的菊花早就谢得差不多 杨充容何来的菊花可赏?她特意挑这个时间碰瓷乾德帝的仪仗 不过是想以美□□惑乾德帝 让乾德帝顺便去她寝宫宠幸她。然而乾德帝真就盐油不进 非但没有将她带回寝宫 还让侍卫“护送”她 在御花园和永泰殿之间来回认路。

尹璁心想乾德帝真如胡美人所说那般不会怜香惜玉 杨充容这么娇滴滴的 要是真的走上一晚 估计明天脚就肿了 得在她的寝殿里养上些时日才能出来晃悠了。

他想得出神了 怀里揣的芋子滑落几个 咕噜噜地掉到地上 发出不小的声响 自然也引起了树下乾德帝

一行人的注意。尹璁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在乾德帝仪仗的灯火照向他之前 急中生智地将怀里傻乎乎的喜鹊往外一丢 就落荒而逃了。

乾德帝身边的护卫和宫人听闻这么大的动静 连忙挡在乾德帝面前大喊护驾 结果只见一只笨重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下来 还舞起了一地落叶 傻不溜秋地看着面前严阵以待众人。

御前公公荣华看到这只鸟儿 不可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迟疑道:“就是这一只喜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乾德帝从动静消失的夜色中淡淡地收回视线 不喜不怒地说:“不过一只喜鹊 大惊小怪的 成何体统。”

荣华跟一众侍卫宫人连忙跪下求饶:“陛下恕罪啊。”

乾德帝坐回了轿子里 沉声道:“回宫去罢。”

荣华连忙起身为乾德帝放下帘子 喊道:“起轿——”

乾德帝靠在轿子里的软垫上 想起刚才在树上匆匆瞥到一眼的少年 眸子不动声色地暗了暗。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树上藏了个人了 只是那人一直小心翼翼的 也没有杀意 甚至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下 像极了躲避天敌的小动物 就没有说出来而已。没想到那个少年倒是自乱阵脚 不管不顾地落荒而逃。

想到少年在夜色中仓皇失措的脸 乾德帝坐在轿子里低声道:“去查一下那个少年。”

乾德帝话音刚落 刚才经过的地方就闪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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