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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老义认识天津卫城门口摆摊儿算卦的一位道人 那老道姓催 人们以催老道呼之 解放前挑个幌子号称“铁嘴霸王活子牙” 当地人大多知道“崔老道算卦——十卦九不准” 他那套全是江湖上蒙人的手段 通常只能骗外地人 很多时候算卦赚不着钱 他就靠说评书糊口 尤以《精忠岳飞传》说得最好 可也没到茶馆里说书艺人的水平 纯是顺口胡编 讲到哪算哪。X更新最快

有些上岁数的人提起崔老道 却说此人深不可测 有真本事 崔老道自身的离奇经历 比评书里的包袱还勾人腮帮子 就是从年初一说到年三十儿 也说不尽那许多。

民国初年 催老道在南门口算卦说书 赶上年景不好 赚的钱根本不够养家糊口 吃了上顿愁下顿 他要用真本事 也能赚着钱 可不敢用 福浅命薄担不住 不用还好 一用准倒霉。

这天来了个赚钱的活儿 怎么回事呢 原来有姓杜的兄弟三人念书人 家境中等 老大老二和老三全是瘸子 并且都是右腿瘸 老大走路时右腿画圈 老二跛的厉害 要拿右脚尖点地才能走 老三右腿拖地 整天拖着腿走 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在旧社会二十来岁不结婚可算晚了 要说条件还不错 但是因为腿脚不好给耽误了 哥仨心气儿特别高 立下誓愿 长得不好的姑娘不行 姑娘长得好 不是大家闺秀 家里没钱没势的也不行。

凭这三位这样的条件 非要娶三个家财万贯的西施回来 高不成低不就 一直拖着 三兄弟最近瞧上一家 城里高财主家正好有三个闺女 刚到该出阁的年纪 模样长得也俊秀 知书达理 关键是高财主是大户人家 家里有的是钱 怎么寻思怎么觉得合适 哥儿仨听说高家也正物色女婿 赶紧来求催老道去帮忙上门游说 按说提亲这种事儿得找媒婆才对 可兄弟三人腿瘸得厉害 哪个媒婆见了都摇头 劝他们趁早别痴心妄想了 仨瘸子一合计:“咱得上南门口找催老道 道长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催老道号称铁嘴霸王 算卦算得准 其实说好事向来不准 说坏事一说一个准 称作“黑嘴霸王”还差不多 还有个绰号是“活子牙” 子牙是谁?助武王伐纣 斩将封神开周八百年的太公姜尚姜子牙 您想他有姜子牙这么大的本事 去高财主家说媒提亲算得了什么 一看这仨瘸子给了不少钱 催老道见钱眼开 打包票说:“三位尽管放心 贫道就等着喝三位的喜酒了。”

催老道平日里专靠蒙人吃饭 惯会说话 做这行当面嫩口薄 压不住人也不行 他穿着道袍留着胡须 言谈举止有模有样 江湖上那些迷信的勾当全都懂 谈起婚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摇头晃脑地掐指推算 嘴里念念有词:“鸡猴不到头 白马犯青牛 天龙冲地兔 虎蛇如刀锉 羊鼠一旦休……”

反正崔老道这些话 大多是说给贩夫走卒听的 说深了那些人也不明白 高财主为人十分迷信 当时让催老道拿话唬住了 以为这兄弟三人真是青年才俊 生辰八字跟自家三个闺女配得也好 今后必定富贵无限。

稳妥起见 高财主还是提出来自己要先见见这三个人 毕竟是口说无凭 催老道早有安排 双方约好见面在一块喝茶 他跟那哥儿仨一大早提前到了 等高财主来到一同起身行礼 然后坐下叙话 各自说说家里的情况 整个过程一步没走 高财主见这兄弟三个谈吐有度 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稳稳当当的一点都不轻浮 心里挺高兴 还备份厚礼谢了催老道。

旧社会谈婚论嫁说麻烦真麻烦 说简单也简单 经过催老道花言巧语从中穿针引线 很快定好了亲事 择良辰吉日成婚 新娘子过门之前根本见不着新郎官 等过了门 生米也就煮成熟饭了 再后悔可来不及 但是恰好拜堂之后没两天是高财主的寿诞 新姑爷要去拜见岳父岳母 这可怎么办 催老道眼珠子一转 又给哥仨出了个损招。

贺寿那天 三兄弟骑马到了高家 高财主带着众亲朋到门前迎接三个贵婿 哥仨见老丈人亲自迎出来了 赶紧甩瘸腿下马 可谁也不敢迈步 一迈步就露馅了 按催老道的吩咐 大哥先冲高财主一拱手:“岳父老泰山在上 先受小婿一拜 今天是您老的寿诞吉日 小婿不才 斗胆给您在地上画几轮圆月祝寿 这叫满窗月。”说着话抡右腿画圈 一路从大门进了厅堂 在地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印痕。

二哥说:“岳父老泰山 小婿这厢有礼了 我大哥画满窗月祝寿画得不错 小婿也给您露两手贺寿 我自小练过轻功 这叫燕抄水。”说完右脚点着地 快步蹿进了前厅 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点。

轮到三哥了 三哥说:“岳父大人 今天您过寿 您瞧我这俩哥哥都乐糊涂了 雕虫小技也敢在您面前逞能 待小婿把他们俩画的都涂了 我这叫一扫光……”说话间 拖着瘸腿把地上的痕迹全抹了。

哥仨瞒天过海 又混过去一次 直到新媳妇回门儿 把事情跟爹娘一说 可瞒不住了 气得高财主给大骂催老道八辈祖宗 那个年头 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 没有往回收的 可人家这口气咽不下去 好好的三个闺女便宜仨瘸子了 非找人打断催老道一条腿不可 催老道没想到这高财主这么小心眼儿 但人家财大气粗他也惹不起 听得风声不对 连夜逃出城去 一时半会儿不敢回家了 眼看身上盘缠快用尽了 不免生出了盗挖古墓的念头 正好他在外地有几个结拜的兄弟 寻思渡过黄河 找那几个磕过头的兄弟 合起伙来盗掘古墓取宝 发上一笔横财。

崔老道头一个先想到了他的结拜兄弟“打神鞭杨方” 只因此人身法敏捷如灵猫 能探山中十八孔 所以还得了个“赛狸猫”的绰号 倒斗的手艺正经是关中老师傅所授 那些上天入地的勾当 百般都会 江湖上老辈儿人提起他 没有不知道的。

有段无从证实的传说 相传杨方出生前 其父夜得一梦 梦中恍惚走进一座飞檐斗拱有金龙抱柱的大殿。殿中端坐一位身穿蟒袍玉带的老者 墙角还蜷着只猫 那只猫哪都好 只可惜没有眼 是只无眼的瞎猫。老者指着狐狸对杨父说:“这就是你的孩子。”杨父摇头道:“这样的孩子不如不要。”老头闻言 从大殿抱柱的盘龙上 抠下两枚龙眼金睛 按进了那只猫的眼窝里 杨父一惊而醒 次日其妻产下一子 两眼炯然有光。

其实杨方是他师傅捡来的孤儿 自己都不知道爹娘在哪 这种传说本身又无凭无据 不能太过当真 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流传 也说明杨方这双眼确实了得 天越黑越亮 目力不凡 他师傅人称金算盘 常在黄河两岸出没 后来下落不明了 估计是土了点儿了 这是行话 意思是死了 之前留给杨方一条四楞七节打尸鞭 却不是江湖人用于防身的软鞭 而是精钢打造的七节硬鞭 如同马上战将所使的兵器 沉重无刃 以力伤人 据传当年伍子胥掘楚王墓鞭尸三百 故此僵尸都怕鞭打 倒斗用的四楞鎏金鞭唤作“打尸鞭” 鞭有节 锏带楞 这条打尸鞭两者兼备 像锏又像鞭 颜色像黄铜 极沉极重 长两尺五寸六分 共分七节 四楞凹面 阴刻伏魔镇尸咒 鞭柄裹以龙鳞 除了镇尸辟邪 还可以量地寻穴 平常提死尸犯忌讳 对外就叫“打神鞭”。

打神鞭杨方尽得传授 凭着通晓诸路风物 背上铜鞭到各地盗墓取宝 遇上为富不仁的大户财主 也会翻墙进去窃取财物 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 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 说话是民国初年 天灾**接连不断 这天底下一乱 就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 豫西管土匪叫趟将 当时有个趟将出身的军阀头子屠黑虎 手握重兵 割据一方 那些年军阀通过盗墓发财扩充部队的事情非常普遍 屠黑虎也经常做这种勾当 发死人财倒不算什么 活人的命他要得更多 前不久在河南开封附近跟另一路军阀打仗 战局相持不下 他为求速胜 掘开黄河引发大水 淹死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当时打神鞭杨方到外地踩盘子 听闻河南开封是六朝古都 北宋遗风尤存 想顺路过去看看 远远就听得水声隆隆 走了多半天才到黄河渡口 只见黄水翻滚如沸 浩浩东流 顿生壮阔苍茫之感 然而渡河之后一路行去 却在沿途看到无数逃难的灾民 路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之事 全是黄河泛滥后留下的凄凉景象 哀鸿遍野 大灾之后必有大丧 死的人太多 那些没主家收敛暴尸于野的遇难者 全被野狗乌鸦啃成了白骨 找人一问才知道 是军阀屠黑虎掘开河口所致。

打神鞭杨方多曾听说过屠黑虎的恶名 知道这个军阀头子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土匪 趁着乱世发迹 为祸不小 按面相上说此人两眼多白 乃是奸雄之相 久后必乱天下。

这天晌午 杨方信步进了开封城 老言古语说得好——“黄河水无风三尺浪 开封城无风三尺沙” 洪水过后又刮起了大风 声如鬼哭 城里城外沙尘漫天 杨方心生感慨:“都说口外的风大 这黄河边上刮起大风 也是兜着人走 简直要把人刮到王母娘娘那去了。”

他一边想一边走 走到了开封城的城门附近 当地人对风沙习以为常 街上照常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卒 如狼似虎般将百姓们赶到两旁 闪出当中一条街道 杨方耳听马蹄声响 挤在人群中抬眼观瞧 原来是军阀的马队开进城门。

这支马队装备精良 人如龙马如虎 往来如风 当中拥着一个铁塔般的粗壮大汉 约有四十岁上下 黑煞神般的一张国字脸 黑中透亮亮中透明 神情凶悍 脸色阴沉 浓须短髯 满面的杀气 身着戎装 腰悬指挥刀 斜挎手枪 脚蹬马靴 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

杨方在人群中看得真切 不用问也知道 马上这个黑脸将军 必定是军阀头子屠黑虎 冲此人骑在马上这份稳如山岳的架势 身上功夫也不一般。

杨方同样身怀绝技 但本事大的人往往自视也高 多少有点狂傲 他瞅见屠黑虎从面前经过 正是送上门来的良机 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打神鞭 寻思:“这厮好生了得 若是正面对上 我也未必讨得到便宜 但我此时以有备攻无备 纵身跃出人群奋力一击 足有把握一鞭打在屠黑虎的天灵盖儿上 量此人外家功夫再如何了得 也当场打他个*迸裂 保管送他去见了阎罗 今日就替天行道 除掉这个军阀头子 然后再趁乱逃出城去 谁又能拿得住我?”

杨方逞一时血勇 想趁着开封城内风沙大作 拽出铜鞭干掉屠黑虎 可还没等他拽出那条打神鞭 就觉得手让人给按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 他转头一看 身后是个身穿旧袍腰挂葫芦的老道 不是别人 正是他结拜的义兄崔老道。杨方颇感意外:“道长 怎么是你?”

崔老道凑在杨方耳边:“兄弟 你一进城为兄就看见你了 大街上不是讲话的所在 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这么一错神的功夫 屠黑虎已在军队簇拥下 骑在马上去得远了 杨方只好先跟崔老道离开城门 在街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饭馆 二人坐定 谈起刚才的情形。

崔老道同样是江湖中人 前清时就在南门口摆摊儿 看面相测字为生 也会说书 自称铁嘴霸王 其实没什么真本事 但是满肚子坏主意 结交甚广 属于智多星吴用那类人物 到此正是要寻屠黑虎的晦气 也想趁机捞点钱 刚好在人群中看到杨方要动手 赶紧上前拦住 拉到小饭馆里说道:“兄弟 屠黑虎是一省的督军 你看他身边有多少卫士前呼后拥 人家枪快马快 你孤掌难鸣 又怎近得了他?且听为兄一言 这屠黑虎是恶贯满盈 惹得天怒人怨 今天不用你动手 早晚会有老天爷收他。”

杨方说道:“兄长言之有理 奈何这军阀头子作恶多端 我要不在他脑袋上打一鞭 他还真以为天下无人了。”

崔老道说:“兄弟 你是杨他是虎 犯克啊 正面交手难有胜算 况且老道我看屠黑虎堂堂一躯 十全之相 若非命硬之辈 怎做得了军阀首领将中魁元?此人气色又是极高 正走着一步奇运 咱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 眼下为兄倒有一条计策 我二人何不到洛阳邙山走一趟 掘了这屠黑虎的祖坟 断掉他发迹的风水。”

杨方闻听此言 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哥哥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 这番话正合小弟心意。”

崔老道嘿嘿一笑 说道:“兄弟 你哥哥我一肚子锦绣 满腹安邦定国平天下的韬略 比西周的姜子牙也不逞多让 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 只是不遇时而已 对付屠黑虎一介匹夫还不是绰绰有余。”

杨方说:“小弟明白了 道长必是谋划已久 否则怎么会知道屠黑虎的祖坟在邙山。”

果然 崔老道听闻军阀头子屠黑虎多行不义 但其麾下的虎狼之师 有枪有炮 凭他一个摆摊算卦的老道 也奈何不了手握重兵的军阀头子 便在暗地里细细寻访 得知屠黑虎祖坟在洛阳邙山 屠黑虎祖上是清朝的一位将军 那年头的人们迷信甚深 认为此处墓穴风水好 山势如同盘龙卧虎 必保后人出将入相 崔老道合计把这座将军墓挖开 也算替天行道了 还能趁机发点儿邪财 哪怕风水之说不可尽信 那屠黑虎得知祖坟被刨 一定勃然大怒 寝食难安 其势必减。

崔老道对杨方说:“盗挖屠黑虎祖坟这个活儿说大不大 说小可也不小 咱们还得再找几个帮手。”

杨方说我知道近处有两个人 都是咱的拜把子兄弟 一个是草头太岁孟奔 另一个是神盗快手冯殿臣。

那位草头太岁孟奔 学过横练儿的硬气功 能拿脑袋撞碎磨盘 如今在军阀部队充个排长混饭吃。

快手冯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土贼 江湖话说挖洞叫“开桃园” 快手冯这种活儿干得最漂亮 掏土抠砖不留痕迹 手艺十分出色 而且快得出奇 他为人精明干练 更通晓机关布置 也懂得使用*。

崔老道听罢杨方所言 眯起双眼 捋着胡须说道:“再找来这俩人相助 这趟活儿是十拿九稳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 吃完饭咱就奔洛阳城。”

简短节说 二人一路前往洛阳 离了黄泛区 人烟逐渐稠密 道路也好走了 古时洛阳南系洛水 位于洛水之阳 故名洛阳 九朝古都 十省通衢 好大一个去处 但正值战乱 城里也不免百业萧条。

先到当地找着那两个人 铁嘴霸王崔老道、打神鞭杨方、快手神盗冯殿臣、草头太岁孟奔 这四个人都是当年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 此番又凑到一处 晚上在洛阳城内盛元饭庄 要了个靠里的雅间。打神鞭杨方摸出几块大洋 要请几个兄弟饮酒吃饭 让伙计掂量着办 什么好吃上什么。

民国初年物价很低 几块钱足能要上一桌上等酒席 不多时跑堂的送上菜来 盛元饭庄的洛阳水席远近闻名 先是四冷荤四冷素 杜康醉鸡、酱香牛肉、虎皮鸡蛋、五香熏蹄、姜香翠莲、碧绿菠菜、雪花海蜇、翡翠青豆;紧接着四大件八中件 牡丹燕菜、料子全鸡、西辣鱼块、炒八宝饭、红烧两样、洛阳肉片、酸辣鱿鱼、鲜炖大肠、五彩鸡丝、生汆丸子、蜜汁红薯、山楂甜露 压桌儿的四个菜 是条子扣肉、香菇菜胆、洛阳水丸子、鸡蛋鲜汤 盘盏皆汤汤水水 上菜撤菜如行云流水连续不断 这二十四道菜 有冷有热 有荤有素 有甜有咸 有酸有辣。

如今水席的菜单 就拿洛阳老字号“真不同”的来讲 跟当年的可不一样 说话这还是前清到民国时的旧黄历 也没什么龙虾鲍鱼 鸡鸭鱼肉而已 但在那个年头 吃这些东西就算吃到头了。

兄弟几个先不提正事儿 只叙交情 酒过三轮 菜过五味 崔老道放下筷子 端起酒来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欲知天下兴废事 请君只看洛阳城 唉……这洛阳城乃是十三代王朝的都城 八代王朝的陪都 有九十五个帝王在此君临天下。乃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老道我屈指一数 东汉末年董卓之乱毁过一次 西晋八王之乱毁过一次 唐朝安史之乱 洛阳又成了一片废墟……”

草头太岁孟奔说道:“哥哥你别念叨了 我一看你来找我们 又摆这桌儿 我就知道有活儿了 你直接说吧 咱们这没外人 磕过头的兄弟们在一起 还吊什么古今 论什么故事 咱也不绕圈子 到底是什么活儿?开桃园还是翻高岭?”

崔老道笑道:“得勒 还是我这傻兄弟最懂哥哥的心思 这座洛阳城 北有邙山 南有龙门 可谓是虎踞龙盘 形势非凡 邙山有古墓 龙门有石窟 咱到这地方来能干什么?”

快手冯喜动颜色:“道长哥哥 是开桃园倒斗的活儿啊?”

崔老道故弄玄虚 手指杨方说:“让杨老六给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杨方起身看看单间外头没人 这才回来 关严了门窗 把整个事情怎么来怎么去 都给草头太岁和快手冯说了一遍:“军阀头子屠黑虎作恶多端 掘开黄河淹死无数百姓 但这家伙势力太大 身边兵多将广 想直接摘他脑袋也不容易 我和道长哥哥就琢磨着要掏了屠黑虎的祖坟 坟里如有宝货 咱哥儿几个雨露均沾 各分一份 另一份拿去分给灾民 要是没有宝货 咱给屠黑虎添点儿恶心 也算是替天行道 捎带脚给绿林扬名了。”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齐声称好:“洛阳也是屠黑虎的地盘 这厮杀人如踩蝼蚁 百姓恨之入骨 既然是替天行道的举动 我辈份所当为 那么办他娘的 咱就刨了屠黑虎的祖坟 坟里有没有宝货都不打紧 反正我们早在这地方混腻了 今后咱兄弟几个就绑在一块干吧 过几年大碗喝酒 大块吃肉 论称分金银的快意日子 死也不枉了。”

崔老道说:“等的就是兄弟们这句话 哥儿几个放心 老道我探得真儿真儿的 屠黑虎的祖坟里准有好东西。”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闻言 喜得抓耳挠腮:“哥哥快给我们说说 那座坟里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崔老道说屠家祖上 是跟随僧格林沁剿灭捻军的武官 此人有个绰号 唤作“四宝将军” 宝盔宝甲宝剑宝马 据说当年是在家中暴毙 先在家中停尸半年 才到洛阳城北的邙山找了块上好的坟地下葬 这四宝大将的宝马有没有陪葬不得而知 反正死马也不值钱 不过听闻死尸是全幅披挂入棺 那一顶宝盔 一身宝甲 一口宝剑 加之朝廷赏赐的珍宝 全都在那口棺材里头。

四个人合计到半夜 择日不如撞日 那是说动手就动手 当天回去各自准备 转天天一亮 出城直奔邙山。

邙山地处洛阳城正北 洛阳城南是龙门山阙 伊水从中穿过 洛阳古都南望龙门、北倚邙山 前有望、后有靠 说什么叫风水好 这地方就是样板儿中的样板儿 自古以来埋在邙山帝王将相数也数不清 山上到处都是墓冢 不过盗墓贼来得也多 以前的古墓都被盗过无数遍了 早已没东西可挖 撞大运撞上一座盗洞少的古墓 也许还能捡着点儿什么。

众人要挖的那座四宝将军坟 位于邙山西侧 也属秦岭余脉 尽是黄土坡子 丘陇起伏 深处就是军阀头子屠黑虎的祖坟 屠黑虎得势之后 重修了这片坟地 前头盖了祖庙 他勾结外国列强 盗挖古墓拿国宝换取枪炮烟土 用来武装部队扩充地盘 自己也怕祖坟让人倒了斗 虽然这座将军坟不算什么大墓 知道的人都不多 可为了防备土匪毛贼 他还是在附近驻扎了部队 每天白天有当兵的来巡逻 祖庙后面的老坟 坟土周围砌上厚重石砖 墓砖缝隙灌铁水加固 用钢钎凿都凿不开 如果有人想在深夜炸开墓砖 也会惊动山脚守军。

这些事儿崔老道早都打探清楚了 哥儿四个绕开守军 躲在一条山沟里等着太阳下山 天黑透了才好动手 当天赶上个云阴月暗的夜晚 旧时迷信的说法 忌讳让死尸被月光照到 月黑风高 正是盗墓者出没的好时机 四个人吃了带来的干粮 换上夜行衣 黑纱蒙面 寻路来道屠家祖庙 此处格局和一般的土地庙相差无几 当中是三间民房大小的正殿 两旁是配殿。

快手冯见那两人得手了 点起一盏马灯 推开祖庙的大门 四人进了正殿 借着灯光抬眼观瞧 迎面悬挂着几张发黄的画像 当中是顶盔贯甲跨马弯弓的武将 前边供桌上有几个牌位 摆放着点心瓜果猪头烧鸡之类的供品 军阀屠黑虎正是得势的时候 祖庙刚盖不久 时常有人打扫 供品也刚换过。

草头太岁孟奔抓起供桌上的烧鸡啃了几口 拿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油 指着那幅画像上的武将骂道:“办你娘的 画得倒也威风 等会儿爷爷要看你在棺材里的模样。”

崔老道等人站在一旁冷笑 均想:“军阀首领屠黑虎也曾带兵盗墓发过横财 他要看见此情此景 不知会是什么脸色。”

杨方身法玲珑 在殿中看罢多时 一纵身上了供桌 动如灵猫 声息皆无。

崔老道等人暗中叫好 却见杨方摘了祖庙中的四宝大将画像 卷起来背在身后 奇道:“兄弟 你拿这画像做什么?”

杨方道:“有朝一日 我把画像挂到屠黑虎的帅府中 让那厮领教我的手段。”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都说:“杨六哥艺高人胆大 屠黑虎非让你给活活气死不可。”

崔老道劝道:“兄弟们休要意气用事 眼下先掏坟包子要紧 免得夜长梦多 老道我刚才掐指一算 今天晚上犯太岁 煞星当头。”

崔老道算卦 十卦九不准 偶尔准上一回也是蒙的 那是人尽皆知 因此杨方等人并不当真 问道:“煞星当头又能怎样?”

崔老道说:“为兄刚才算出三更犯煞 不是什么好兆头 咱这活儿不能耽搁 耽搁久了准出事 兄弟们先过来看看……”当即用手指蘸唾沫 在供桌上一边比划一边说:“祖庙后头有几座坟 正殿墙后就是四宝将军的坟 当年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坟头 要不然早被盗墓贼掏掉了 军阀头子屠黑虎早先是个土匪 根本顾不上祖坟 这几年打北伐军得了势 这才开始重修祖坟 从这座祖庙来看 此人极是迷信 对祖坟看得很重 只怕挖坏了风水 不敢把棺椁挖出来重造墓穴 而是用巨石把坟土裹住 要挖他这坟包子可不容易 不过屠黑虎虽然也带队伍盗墓 却是一个棒槌 他这法子也只能防棒槌 防不住倒斗的行家 咱们可以在祖庙正殿里开桃园 掏个盗洞斜通进去 把坟里的棺材瓤子拽出来 以快手冯的手艺 都不用出祖庙正殿 夜半更深之前准能完活儿。”

此言一出 杨方等人齐声称好 前清时文臣武将的棺材摆法有讲究 文官头朝西脚朝东 武将头朝北脚朝南 从坟包子的高度 推算坟坑的深度 瞅准了方位 四个人一同动手 撬开正殿地面的砖石 快手冯掏土的本事无人可及 不到两袋烟的功夫 已经把盗洞挖进了坟中 另外三人则将土洞子拓宽加固 无移时 快手冯摸到了棺材的如意祥云底 也就是棺中尸身脚心所向的位置。

此时换了草头太岁孟奔钻进去凿棺材底 清朝到民国时期的棺底 皆是如意祥云莲花之类 通常把棺材的祥云如意底凿穿了 即可以爬进棺材摸东西 也可以把尸骨整个拽至盗洞外边 这是倒斗行家才会的手法 外行人挖盗洞挖不了这么准 只能挖开坟土 看到哪部分棺板就凿哪部分 开桃园这门手艺的高低 就分在这上头了。

草头太岁孟奔凿掉了棺底 并没有闻到尸臭 只有不曾流通的晦气 盗洞内外的四个人 心里不免有几分纳闷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从铁帽子王僧格林沁率部剿灭捻军 到这时候 怎么也有五六十年了 在盗墓的这些老手看来 几十年的坟根本不算久 说短可也不短 这么些年 几茬儿人都过去了 一口大棺材埋到坟里 不可能没有尸气。

草头太岁孟奔心急 说别管那么多了 咱看看那将军身上究竟带了哪几件宝物 他趴在盗洞中 从棺底凿开的窟窿里伸进手去 要用绳子将尸身拽出来 可伸手一摸不太对劲儿 不觉“咦”了一声。

那三人一听就知道有事儿 忙问盗洞里的草头太岁孟奔:“你摸着什么了?”

草头太岁孟奔退出来 脸色诧异:“奇了 我摸那里头冷冰冰** 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快手冯见草头太岁孟奔没带灯烛 盗洞里黑咕隆咚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说不上棺中是什么东西 索性提了马灯钻进去 仔细看个究竟 没一会儿出来了 也是一脸古怪神色 摇头道:“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别说见过了 听都没听过。”

杨方和崔老道越听越奇 问道:“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不是那将军的尸骨吗?”

快手冯说:“邪门儿了 这坟里的棺材当中不是尸身 而是套着一口铜棺。”

崔老道故作镇定:“内棺外椁 不足为奇。”

快手冯说:“哥哥 我自出道以来 也不知掏过多少土 钻过多少洞了 虽然看不清楚 但拿鼻子一闻我就知道 那是千年以上的古物。”

草头太岁孟奔掰手指头算:“屠黑虎曾祖这位四宝将军 是同治二年还是同治四年死的 这……这……这个怎么数也不够上千年啊?”

崔老道说:“以古棺安放今人之事也是有的 咱也别胡猜了 干脆把铜棺从盗洞里拽出来 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看快到三更天了 事不宜迟赶紧动手。”

四个人又将盗洞加宽 草头太岁孟奔有举鼎的力气 下去握住铜棺底下的兽环 其余三人用绳子扯 缓缓将铜棺从盗洞中拖出 直累得气喘如牛。

哥儿四个喘着粗气 提着灯到近前 仔细端详这口铜棺 其上古纹遍布 但锈迹斑驳 很难辨认。

杨方见这口铜棺形状诡异 锈蚀厚重 苍苔斑驳 就像是在河底下捞出来的 心里更觉古怪 问崔老道有何高见?

崔老道说:“为兄也想不透了 这千年铜棺……怎么会埋在屠黑虎的祖坟里?”

草头太岁孟奔看铜棺上还有链条锁着 以为是怕盗墓贼掏里面的东西 他惦记着棺中宝物 便上去用力撬动。

崔老道忽然神色大变 低声叫道:“且慢 这口棺材开不得 咱们上当了……”

杨方脑瓜子转得也快 三转两转 猛然醒悟过来 但为时已晚。

这铜棺材年深岁久 常年受水土侵蚀 铜盖一撬就松动了 从中冒出一股积郁了千年的阴气 马灯的光亮顿时暗淡下来。

四个人吃了一惊 急忙抽身后退 避开那阵阴风 杨方目力过人 黑暗中瞧见棺材里伸出一只生有白毛的怪手 指爪蜷曲 挠在铜棺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深夜听来 足以使人头发直立。

草头太岁孟奔同样眼疾手快 一看僵尸从棺材里伸出了爪子 立刻轮板斧剁了过去 却如中铜铁 震得他虎口发麻 骇异之余 失声叫道:“邙山僵尸!”

杨方和崔老道、快手冯三个人 在刚才那转瞬之间 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件事 据说人有三魂七魄 魂善而魄恶 闹鬼那是阴魂不散 人死魂散如灯灭 有时候魂散了魄还留着 魄是人身粗粝重浊的阴气 如若魂散魄存 遇到阳气就会变成走尸 宋时有盗墓贼在洛阳邙山挖开一座古坟 遇到一具皮肉如铁的僵尸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死人所化 当场被扑死数人 僵尸唯独怕天亮 天一亮就不能动了 因为是阴魄不散 所以昼伏夜出 此外还惧怕驴叫 不过这种说法并无根据 当时那具僵尸追着最后一个盗墓贼 正好扑到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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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插进树干拔不出来 鸡鸣天亮后 被人发现报了官 官府差人察看 见这僵尸衣服已如纸灰 毛发指甲兀自生长 铜皮铁骨 刀枪不入 点上火也无法烧化 官家只好把它锁在一口铜棺里 放到洛阳城南的龙门山阙 铜棺铁尸沉入伊水河底 吃倒斗这碗饭的人 尸变的事经常遇到 水土原因使尸身出现各种变化 其中怪异之处不可胜数 但能扑人的行尸或走尸 还真没几个人遇上过 这种事情凤毛麟角 少之又少 所以提到“邙山僵尸” 很少有人不知道 只是万没想到 那具沉在龙门之下的古僵 会出现在军阀屠黑虎的祖坟里。

其实杨方等人隐隐猜到了真相 只是变故突然 这念头才刚转过来 他们这伙人想得挺好 却被屠黑虎给算计了 军阀屠黑虎一介土匪 能够盗发多处古代大墓 其身边必有异人指点 人家早把祖坟迁走了 而且料定会有高手来盗屠黑虎的祖坟 便从龙门山阙下捞出这口千年铜棺 埋到原来的坟中 又造祖庙殿堂 每天派兵巡逻 一般的毛贼不敢接近 真有本事盗墓取宝不隔夜的巨贼 天底下屈指可数 谁来谁就得遇上“邙山僵尸” 死上几个贼子 也就没人敢再打屠黑虎祖坟的主意了。

纵然在坟里埋设* 有快手冯殿臣这种盗墓贼入伙 也能应付得来 可没人想得到屠黑虎会在祖坟里放一具千年僵尸 单凭这点 杨方这伙人已先输了一大截 崔老道暗骂自己大意 这地方要真是屠黑虎的祖坟 怎么可能大修祖庙 夜里又不驻兵看守 这不是有意招贼吗?

这些念头 在脑中电闪而过 四个人招呼一声 一同压住棺盖 不料邙山僵尸怪力无穷 早裹着一阵阴风从棺中撞了出来。

崔老道和快手冯发觉按不住了 急忙往两旁闪躲。孟奔那么大的力气 也被揭了一个跟头 金钟罩铁布衫那口气儿没运过来 连同棺盖重重摔落在地 张口喷出鲜血 半天挣扎不起。

杨方见势不好 一纵身跳起来 抱住了横架在殿顶的木梁 躲得快侥幸没让棺盖压住 再看棺中那僵尸长发披散 指甲如爪 赤身无衣 遍体的白毛 祖庙殿堂中尸气弥漫 阴风大作 扔在地上两盏马灯摇晃欲灭 那僵尸起身时已然抓住了快手冯殿臣 爪子插进胸膛 掏出血淋淋一颗鲜活跳动着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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