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刻钟后。
原本奉命去车站接人结果完美错过的哨兵牧小北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 就探头探脑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向导呢 向导在哪？”
在看到被一屋子毛绒绒精神体围在中央的男人后 牧小北瞪大了眼 “圣所给我们分配的向导这么厉害？”
通常来说 等级越高的向导对哨兵精神体的天然吸引力也就越强 陆远枫这么点时间就吸引了一屋子精神体 怎么说也得有个A级吧。
高铭：“……”
他将陆远枫那张个人履历递给对方 “你自己看！”
“吸引小动物 但又不是高阶向导……”
牧小北看着那张可谓“惊世骇俗”的个人履历 脱口而出一句 “难道他是公主吗？”
高铭：“……”
这两人的脑回路怕不是上辈子失散的亲兄弟。
他嘴角抽搐几下 拍拍牧小北的肩膀 “他就交给你了。”
牧小北一愣 “队长 你真的放心让我带人？”
高铭捏了下鼻梁骨 扭头朝门外走 “确保下次出任务的时候 他不会一枪把自己脑袋崩开花就行。”
他现在属于多看陆远枫一眼都会血压飙升的状态。
牧小北走过去一把拎起陆远枫的行李 “走吧 陆向导 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我叫牧小北 叫我小北就行。”
哨兵磨损严重的半掌手套带着许多道钩出来的丝线 露在外边的指节粗砺而覆满厚茧 他看着还很年轻 但和这里的大部分人一样 都有一双饱经风霜的手。
“话说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我第一次来报道的时候都迷了半天路……”
牧小北显然是个健谈的人 他带着陆远枫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 一路上都没停过嘴。
外头扬起的漫天风沙不断地拍打着简易的塔棚 沉重的金属敲击声像是鼓点一样一下一下地擂在人尖 位于北境荒原哨站的隔音设施相当简陋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即便是普通人也无法长期生活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 这对于五感极度敏锐的哨兵来说无疑是种酷刑。
身旁的哨兵没有显露出特别的神情 但作为向导的陆远枫可以看到他头顶缠成一团的精神丝线好似乌黑的云层 充满了压抑、烦躁、痛苦的情绪……
还有因为长期忍耐而产生的麻木。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噪音声忽然就轻了 地面亘出的一片白瓷砖格外醒目 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身侧那间特殊的房间。
T6011哨站似乎把仅有的隔音设施都加在了这间屋子上。
透过那布满铁栏杆的窗 陆远枫看到了几个被束缚带捆在床上的人 嘴里绑着的白布也抑制不住那压抑而痛苦的嘶吼声 象征着负面情绪的精神丝线像是黑雾一般填满了整间屋子 经久不散。
这是些精神域损坏而又得不到梳理的哨兵。
……
就在陆远枫被分配过来的第二天 离T6011哨站最近的一个污染区——编号为Z1407的“密林”内圈核心地带因最近一段时间的死亡人数攀升 被白塔上层军方列为了禁区 任何人不得入内。
但即便如此 哨长高铭也没有放弃进外围寻找资源的打算。
北境地处荒漠 物资极度匮乏 D级哨站的薪水更是少得可怜 进污染区“捡垃圾”才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咯噔 咯噔……”
他们所乘的越野车驶过坑洼的黄土坡地 只见尘沙飞扬的荒漠中拔地而起一片漫无边际的苍郁绿林 边界处是贴满红色警示牌的铁丝网 巨大的、浸满汁水的叶片从那上面垂落。
车子驶过一块刻有“C级污染区 谨慎靠近！”的警示牌后 一路敲打着车窗的沙尘终于停了。
陆远枫抬头望向那遮天蔽日的“密林” 这还是他进入北境荒原以来第一次见到尘土以外的颜色
“看起来像三A级自然保护景区。”
“确实。”高铭闻言轻嗤一声 “里面还有能把你脑髓嗦干的‘野生保护动物’呢。”
“滋滋滋……”
车载导航忽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雪花音。
“信号乱了……”高铭皱起眉头 伸手敲了两下像一瓶水似乱晃的仪表盘指针 仪表盘毫无反应。
他索性摇下车窗 向一旁的队员发出指令 “收拾东西 下车！”
“密林的磁场比较特殊 会干扰电子信号。”牧小北扛起一把机枪 和陆远枫解释道：“碰到这种情况 就只能徒步进去。”
陆远枫看着身旁哨兵全副武装的模样和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问他们 “我不用拿枪吗？”
同行哨兵老陈背器械的动作一顿 似在思考要不要让向导拿枪。
牧小北拍拍陆远枫的肩膀 一脸‘你不用担心’的神情 “放心 我们会保护你的 陆向导 而且这次进去主要是找能源晶石 看看顺道能不能捡点别的 都是熟悉的线路 不会走很深……”
“拿这个吧 以防万一。”副队裴念将自己的一把手.枪递给陆远枫 “用过这种型号的枪吗？”
“砰！”
高铭关上车门 斜睨了拿枪的陆远枫一眼 “别乱开保险栓 除非你现在就想把你那张小白脸打开花。”
“哪个是保险栓？”
“这个弯弯的吗？”
高铭动作一顿。
“咔！”
就听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子弹上膛声。
他猛地转过头 正想大骂“那是扳机 你个傻叉” 却见陆远枫若无其事地退出弹夹 动作熟练得显然不是第一次用枪 “啊……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高铭额角青筋跳了跳 准备怼人的话一时都梗在了嘴边。
来T6011哨站的这两天 陆远枫基本了解了这里大部分人的性格。
牧小北年纪小 是个话痨。
老陈人如其名 比较沉默寡言。
副队裴念脾气最好 哨站大大小小的杂事都是他在打理。
队长高铭像是有更年期综合症 每天不呛人两句浑身难受。
下车后 一行人在高铭的带领下穿过布满青苔的窄道。
越往里走 植物的异变程度也就越厉害。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大 而属于人类的影子越来越渺小 密密麻麻附在粗壮的树干上苔藓好似被在显微镜下放大了数倍一般 重叠交错的每一瓣圆叶中央都生出了黑黢的“蝶眼” 静谧的溪流声中 这堆“眼睛”仿佛会呼吸一般有规律地缩动着。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出去没多久 高铭比了个“停”的手势。
所有人停下脚步。
牧小北掰开遮挡住视线的茂密绿叶 与陆远枫小声道：“到了……”
“前面就是五号基地。”
污染区在彻底沦陷前 人类为了守护自己的居住地曾在前线部署过不少军事基地 当时来不及撤离的大批物资被落在那里 其中就包括为重武器提供动力的燃料能源晶石。
而如今 陆远枫看向不远处那座废弃的五号基地 满目疮痍的金属门板前是一具被绿植覆盖的人类躯骸 它还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呼救动作 空洞的眼眶惊恐地望向天际 张大的口中开出一朵畸变花蕾。
确认周遭安全后 高铭当即把身上多余的武器扔给牧小北 开始解鞋带 “小北 你留在这里打掩护 老陈 裴念 你们和我下去。”
陆远枫还在疑惑高铭为什么突然当众脱鞋之际 只见对方的小腿忽然生出了浓密的狼毛 一下撑爆了裤管 变成了足足有正常人脚两三倍大的狼趾 高铭锋利弯曲的狼足踩在满地青苔中 眼睛也开始随之兽化 黑色的瞳仁很快缩成了一点。
而副队裴念的后背长出了一对白鸽的翅膀 哨兵老陈则生出了如同猿类一般粗壮的双臂。
兽化后的哨兵以非人的爆发力跃下斜坡 朝下方的废弃基地俯冲而去。
约莫半小时后 老陈率先带着两颗能源晶石赶了回来 紧接着是队长高铭 两人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
趴在坡上掩护几人行动的牧小北正准备收回狙击枪 却听老陈探询地看向高铭
“队长 裴哥呢？”
高铭微蹙起眉峰 似是不懂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和我在一起。”
老陈掂了下手里的东西 “他刚才叫我把能源晶石带回来 然后找你去了来着。”
高铭面色一沉 “他没来找过我。”
老陈：“裴哥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牧小北闻言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急道：“副队的方向感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好的 他不可能找不到回来的路啊 就算真遇上问题了不是还有紧急联络……”
“滴！滴！滴！”
未等他话音落下 高铭的紧急无线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
他当即拿出通讯器 目光扫过上面那则留言的瞬间 高铭的神色阴沉下来 他蓦地绷紧咬肌 一拳砸在树上 “裴念擅自离队了 妈的！”
陆远枫在进入圣所前 也曾听街头巷尾的各色商贩谈起过哨兵在任务途中擅自离队的事迹。
有的是畏惧任务太过凶险会害自己丢了小命 临阵退缩的。
有的是为了独吞在污染区捡到的宝贝 私自卷款跑路的。
甚至还有人因为白塔不批准自己和向导的专属匹配 所以在任务途中跑了和向导私奔的。
陆远枫不知道裴念属于哪一种情况 但看高铭的反应 对方应该对裴念离队的原因略知一二。
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 高铭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他转过头问陆远枫 “能感知到裴念的方位吗？”
哨兵和向导之前存在一种天然的感应 通常来说 只要距离不太远 向导是能感知到哨兵的存在的。
“我试试。”
陆远枫的肩头当即蹿出一只猫 个头比一般猫要小很多 耳朵却很大 尖尖的 看着像狐狸 通体浅金的毛发让它几乎能与荒漠融为一体。
这是他的精神体 一只沙漠猫。
作为一名低级向导 陆远枫的精神体毫无特殊之处 精神力也弱得可怜 唯一擅长的就是找东西。
尖耳朵的猫俯下身嗅了嗅 很快便昂起头在丛林间飞速穿梭了起来。
众人跟随着陆远枫的精神体一路向密林深处前进 直至一块猩红的警示牌下 一旁停着几辆明显被改装过的越野车 看手笔与标识应该出自某自由组织的雇佣兵 汽车顶棚与挡风玻璃上满是灰尘与落叶 显然已经停在这有一段时间了 起码两周以上。
车座内还放着许多未拆封的饮用水与罐装食物 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联想到可能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事 小队间的气氛不由得更凝重了些。
警示牌高耸于林间 上面写着一句醒目的标语：“一级危险区域 严禁入内 触犯帝国律法者后果自负。”。
清晰的字迹显然是最近才被漆上去的 那行标语旁贴满了橙黄的警示符号 包括“一级生物危害”、“放射性物质”、“毒性危害”等标识……
陆远枫意识到再往里走就是最近被白塔上层列为禁区的内圈核心地带。
牧小北看着那块警示牌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往前走了两步 “队长 要进去吗？副队他可能……”
“先别进去。”高铭拦住他 冲另一边的哨兵喊 “老陈你带其他人先回哨站。”
寂静的四周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老陈？”
高铭额角青筋一跳。
“老陈——”
就在他拨开藤叶快步往回走之际 忽然听不远处传来老陈激动的喊声：
“等一下 我好像看到……副队 是副队！他回来了！！！”
老陈化出猿类的双臂 抓着藤蔓飞速往前荡去 “裴哥 这里！”
陆远枫循着老陈的声音朝那处看去 只见猩红警示牌后方的密林深处 一人正低垂着脑袋徐徐往他们这边走来 对方空着双手 没有拿枪也没有拿任何武器 半身都没在荒草之中 看穿着与外貌确实是他们的副队长裴念没错。
但是眼前的一幕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作为一名低级向导 陆远枫即便不能与哨兵建立精神链接 他还是能多少能感知到大部分人的浅层情绪的 这些情绪会以一团虚拟云雾的形式悬浮在对方头顶。
而此刻 裴念的头顶却什么也没有 属于他的情绪完全不见了。
“副队！”牧小北一听裴念回来了 拔腿就想往前跑 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身后传来陆远枫低低的嗓音。
他这人说话一向跳脱 很少有这样听不出情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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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小北身形一滞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 “什、什么意思？”气氛沉默一秒。
陆远枫将食指扣在扳机上 “他可能已经畸变了。”
牧小北眼瞳紧缩 “怎、怎么可能……”
可就在回过头的一瞬间 他的质疑声戛然而止。
牧小北注意到了裴念藏在耳后和刘海之下的那几道刺目红线 仿佛缝合布偶残留下的线头一般。
“别再往前走了！”
陆远枫试图喊住老陈。
但对方却没有听到。
眼看仅差两三步的距离老陈就要荡到对方面前……
“砰！”
一声枪响在这静谧的丛林中炸开。
就在陆远枫子弹射出去的瞬间
“哗！”。
裴念 或者说那个看起来像裴念的东西 它的脑袋从红线处横空裂开 数根布满肉瘤的细长肢节自裂缝中挥舞而出 犹如一根凌厉的长鞭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挡下了子弹。
它那不断缩动的肉瘤上争先恐后地挤出一只只澄黄的眼球 紧接着是一排排密集的尖牙 它们张开“嘴” 试图模仿人类声带的运作 却只发出一阵尖锐的颤笑：
“咯咯咯……咯咯咯咯……”
望着眼前诡谲的一幕 老陈宛若一座石化了的雕塑一般僵在原地。
“我 咯咯咯——”那怪物的上千个眼球同时转动 死死地盯住在场每一个人 它尖锐的颤音像是午夜恶鬼的鸣泣 又好似在撕心裂肺地大笑
“咯咯咯……没有——”
“畸变啊——”
“咯咯咯咯咯！！！”
“我 不……”
那怪物的音调倏地一变 畸变肢节上的肉瘤痛苦地颤动起来
“我是……是……”
“是……”
原本属于裴念 而如今已经完全变形的那双空洞眼眶流下两行血泪 哨兵残存的意志似乎在与这具畸变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斗争 他看着老陈 从胸腔中发出生涩的哀鸣 “跑……”
“快跑……”
不远处的牧小北如梦初醒 他拼尽全力地嘶吼道：
“回来——”
“老陈！！！”
但为时已晚。
“啊啊啊啊啊！！！”
“裴念”身上的寄生肢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钻入了老陈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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