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雅 吃饭了。”胡桂花做好了饭 进屋叫余思雅。

余思雅隔着门板应了一声:“来了!”

等她出来 发现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搁在堂屋的四方桌上 一大碗白米粥 旁边一小盘凉拌黄瓜 说是凉拌 但颜色清脆 看那样子也就放了点盐和小葱 其他什么都没加。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桌上却只摆了一副碗筷。

余思雅坐到条凳上 侧头看胡桂花:“锅里还有饭吗?”

胡桂花以为她是嫌粥太少 眼泪又滚了下来:“你大伯娘统共就拿了这么点米来……”

“行了 别哭了 你去灶房拿着碗来。”余思雅打断了她 按住额头想叹气 原主她妈简直是水做的 动不动就哭。

胡桂花赶紧去灶房拿了只碗过来。

余思雅接过碗 用勺子分了一半 然后推到胡桂花面前:“吃吧。”

“啊?”胡桂花愣了愣 “给我的啊?”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虽然不是什么老好人 但也做不到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看着胡桂花在一边挨饿。

胡桂花高兴极了 抹了抹眼泪:“妈不吃 妈刚才在地里啃了两根黄瓜 不饿。”

这清汤寡水的 两根黄瓜怎么顶饿?余思雅懒得跟她争:“不吃就倒了!”

她上辈子亲缘淡薄 在孤儿院长大 不大会跟这种长辈相处 索性少说多做。

让胡桂花倒掉粥是万万不能的。见余思雅实在不肯吃 而且伴着一张脸 胡桂花又愧疚又难过 不敢再多说 坐在她对面 跟着喝粥。

一时间 堂屋里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忽然 一个少年像道风一样冲了进去 两只手撑在桌子上 眼神火热地看着余思雅 激动地吼道:“大嫂 你别打掉我侄子 你生下来 我养!”

余思雅抬头 眼前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 皮肤黝黑 很瘦 额头鼻梁上都是汗水 嘴里还喘着粗气 显然来得很急。

这是沈跃的弟弟 原主的小叔子沈建东 今年12岁。

“嫂子 你说话啊 你若是不要这个孩子 我要 你生下来给我 我把他带大。”见余思雅不作声 沈建东急了 迫切地希望她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自己都还一孩子呢 还养孩子!

余思雅不答反问:“你听谁瞎说呢?”

沈建东眼底热切的光褪去 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良久哑着嗓子问道:“你没怀孕?”

胡桂花也抬起了头 欣喜地看着余思雅 顾不得沈建东还在这里就直白地问道:“思雅 上个月你小日子来了没有?”

余思雅慢吞吞地说:“不记得了。”

胡桂花的脸垮了下去。乡下落后 镇上就一个卫生院 里面就一个赤脚医生和一个所谓的护士 什么器材都没有 根本看不出妇女怀了没有。

乡下妇女怀没怀都是根据小日子来没来判断的 至于去医院看 至少也得去县里面 乡下人可舍不得那个钱。

沈建东没什么卫生常识 听不懂两人的话 巴巴地瞅着余思雅:“嫂子 我到底有没有小侄子啊?”

余思雅光棍地说:“我咋知道 过两个月肚子鼓起来就有了 没鼓就没有呗。”

她说得轻松 另外两人心里却很没底。

被这事一搅 胡桂花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她看余思雅的碗已经空了 遂站了起来 将她往屋子里拉:“思雅 妈有话要对你说。”

旁边的沈建东似乎意识到胡桂花想说什么 目光含着祈求:“嫂子……”

余思雅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别想东想西 会长不高的。”

说着转身跟胡桂花进了屋。

一进去胡桂花就反手将门关上 然后拉着余思雅的手说:“思雅 你 你可千万别听你小叔子的 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能挣几个工分 都不够他自己吃的。你是没见过 这带着孩子的女人有多难。”

这话听着情真意切 也确实没错 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 除非是大富大贵之家 不然都会很辛苦。

余思雅掀起半边眼皮瞅了她一眼说:“可打胎伤身 万一以后都怀不上了怎么办?”

“这……有这么严重吗?”胡桂花惊讶地望着她。

这会儿还没计生政策 怀了就生 鲜少有打胎的 也难怪胡桂花不清楚这个事对母体的伤害。

余思雅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 不信你去卫生院问医生。”

见她把医生都搬出来了 胡桂花这下信了 不由急了 边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边抹眼泪:“这可怎么办?我的思雅 你命真苦啊 怎么什么事都让你给摊上了……”

又来了!余思雅脑门疼 失了试探她的耐心 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么着急 是怕我怀着孩子嫁不出去?”

此话一出 胡桂花的哭声戛然而止 抬头惊讶地瞪着她 眼泪还挂在眼眶中 要坠不坠的 看起来颇滑稽。

“思雅 你 你听谁胡说呢?”半晌 胡桂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正面回答 那说明吴月没撒谎。

婆婆还没下葬就给她找好下家了 虽然这种事在乡下挺常见的 可余思雅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 前一段婚事原主就不情愿 已经害了闺女一回 还要来第二次吗?

原主其实有对象 是她的初中同学 叫楚玉涛 长得斯斯文文的 学习很好 就是家里的成分不大好 而且很穷 连件好的衣服都没有。

余家人看不上 怎么也不同意 原主性子软 拗不过 只能从了家里的安排 嫁给了素未谋面的沈跃。

两人是包办婚姻 全是家长们起劲儿 两个年轻人其实都不乐意 婚前都没见过面 婚后也只见过一回 结婚第二天沈跃就接到电报走了 两人跟陌生人没多大差别。

见余思雅目光沉沉的 一直不吭声 胡桂花急了 抓住她的双手:“思雅 你相信妈 妈不会害你的……”

余思雅挣了一下 没挣开 索性放弃了 抬眼道:“这么说 是我听错了 没给我找下家啊?”

胡桂花说不出话来 她再迟钝也知道闺女生气了 这可是第一回。她闺女像她 脾气软 当初让她跟楚玉涛断了 也只是哭了两天 可不像这次。

她不说话 余思雅就当她默认了:“既然没有 我怀没怀 你们着什么急?这孩子姓沈不姓余 又不吃余家大米。”

胡桂花本来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 被她这么一堵 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思雅见她没话说 转身出门。

见状 胡桂花一把拽住了她:“思雅 你说什么糊涂话呢 你看看沈家有什么 柜子里一粒米都没有 你想饿死你自个啊?”

余思雅扯开了她的手:“不至于 沈家这么多叔叔伯伯呢 你别操心 一会儿太阳下山就赶紧回去 免得他们担心。”

说完利索地出了门。

外面 沈建东一听到声音 赶紧拿着两根黄瓜过来:“嫂子 你没吃饱吧 我去地里摘了两根黄瓜回来 你先吃点 晚饭 晚饭我来想办法。”

余思雅看着他手里两根弯曲的 只比大拇指粗点的黄瓜 有点无语:“这都还没长大呢你就摘了。”

“地里就只有这个能吃。”沈建东垂下了头 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嫂子 你放心 晚上我一定能弄到吃的 不会饿着你跟小侄子的。”

虽然这小子是奔着“小侄子”来的 但好歹一片赤诚 也没坏心 比那些大人可爱多了。

余思雅接过黄瓜咬了一口 慢悠悠地说:“行了 晚饭的事我有安排 不用你操心。你要没事 就把家里收拾收拾。”

沈建东看了看家里面 完全摸不着头脑。

余思雅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做过家务 耐心地指点他:“把家里扫一遍 灰尘、蛛网都扫掉 再拿块不要的布把灶台、柜子、门窗都抹一抹 脏的衣服、蚊帐什么的搓一搓。”

这几天办丧事 家里乱糟糟的 余思雅很不习惯。

“哦 好。”沈建东赶紧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太阳大灰尘多 扫帚一动 灰尘跟着扬了起来 呛得余思雅咳了好几声 她赶紧道:“你洒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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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灰尘就不用扬起来了。”

于是 等胡桂花擦干眼泪出来就看到沈建东坐在院角没太阳的地方 卖力的搓着衣服。

她惊呆了。乡下男人鲜有干家务活的 她男人活了四十几岁 连袜子都没搓过一次 更别提洗衣服了 她儿子也一样。

“思雅 你 你这怎么能让建东给你洗衣服呢!”胡桂花认出来了 胡建东在搓的那件的确良衬衣是余思雅结婚的时候置办的。

余思雅坐在屋檐下半翕着眼 吹着风 被她这一扰 心情顿时没那么美妙了 正想怼她一句 那边沈建东已经不满地吭了声:“婶子 我嫂子身子不舒服 得好好歇着。”

胡桂花无言以对 脸上乍青乍白 想说什么又不好说 毕竟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要真说什么 沈建东那小崽子准第一个跟她急。

憋了一会儿 胡桂花还是苦兮兮地说:“思雅 我知道他们对你好 可这没吃的咋整 人不能不吃饭啊!”

“谁说没吃的?”余思雅睨了她一眼 看见胡建东已经去晾衣服了 马上站起身说 “建东 弄好了吧 我饿了 走 咱们去你大伯家吃饭。”

走了两步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回头看向胡桂花:“家里没粮食 我们去大伯家吃晚饭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

胡桂花疯狂摇头 感觉自己要疯了。她这闺女是咋了?晕倒了一次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 去别人家蹭饭都这么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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