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衍……活 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妈妈爱你……”
“衍衍 爸这辈子不求什么 只求你和你哥哥平平安安的活着……活 活着就好……”
……
“顾先生 很抱歉 你哥哥顾锦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失踪……我们在原始丛林搜寻了很久……这是他的遗物……对于这件事情 我们深表遗憾……但去原始丛林之前 我们是签过合同的 所以这方面赔偿金……”
光线昏暗的宿舍 像一张长满獠牙的巨兽大嘴 想要将人吞噬。
顾衍躺在床上满头大汗 梦里全是父母车祸当场死亡 满身鲜血的模样 以及他在病床上 沉重接过哥哥沾血遗物的场景。
哪怕仅仅只是一场梦 顾衍却好似依旧能闻到车祸时 医院里 那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的血腥气 绝望苦涩在胸腔蔓延 晕染成化不开的痛楚 心脏好似被只无形大手紧紧捏住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从床旁伸过来 推醒顾衍。
“顾衍 你醒醒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都是这个月第四次了吧……”张凯打着哈欠 看着宿舍床上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顾衍 无奈挠挠头。
“抱歉 打扰你们休息了。”
顾衍被人推醒后 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伸手摸到自己额上汗水 颇为愧疚的看向两个舍友 除却张凯之外 宿舍里另外一个舍友黄常明也被他吵醒了。
顾衍做噩梦时 总是控制不住会发出响动。
他住的是四人宿舍 除却张凯和黄常明 宿舍里还有一个叫乔扬的计算机系学生 不过最近对方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回过宿舍了……
“没事！这都七点多 快上课了。”
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黄常明睡眼惺忪 从自己床上爬了下来 打了个哈欠 嘴里念叨着：“待会第一节课是刘老头的建筑法规 这老头每节课都点名 咱们班总共也就42个人 每次一抓一个准 你收拾好之后 咱们三个一起去教室 我先去外面撒泡尿。”
张凯拿着毛巾在洗漱台前洗脸刷牙 黄常明则拿着卫生纸往宿舍外走。
宿舍房门一打开 楼道外学生们喧嚣的声音 霎时从门口灌入。
顾衍坐起身来 怔愣几秒钟之后回过神来 穿好放在床头的衣服 摸着自己床旁轮椅 有些艰难的挪动身体到床旁 双臂肌肉发力 用力一撑 借助手臂力量 迅速翻身坐在了轮椅之上 而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的裤腿 则在空气当中晃了晃。
九个月之前 顾衍原是江宁大学 建筑设计专业一名普通大一新生。
趁着假期和父母一起外出游玩 却没想回来途中遭遇车祸 父母当场死亡 自己则身受重伤 从此之后 失去了一双小腿。
手术醒来后 顾衍在医生的帮助下 给远在非洲原始丛林跟拍摄像的哥哥顾锦打电话 没想接到的却是顾锦的噩耗 以及一箱顾锦遗物……
破碎的衣服上带着发黑的血迹和尘土 半只被野兽咬坏的鞋……
所以 从此之后……
孑然一身。
顾衍低头看看自己空荡的裤腿 扯了扯。
即便已经过去九个月 顾衍却依旧没能习惯自己现如今这幅残疾的身体。感受着断肢切口处 时不时传递而来的针刺样疼痛 顾衍抿了抿唇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残肢。
每一次噩梦醒来 这种因心理障碍产生的幻肢痛就会一直灼烧着他的神经 有时候甚至会痛到冷汗直冒。
明明断肢接口处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康复 然而这种仿佛像是小腿还在的疼痛感 却一直伴随着他 深入骨髓 无法消散。
顾衍深呼吸 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车祸时 双腿被轮胎碾压时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以及小腿血肉模糊被碾成肉泥的惨状。坐在轮椅上 顾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铺 调转轮椅方向 向洗漱台过去。
为了方便他一个残疾人的生活 学校老师特地为他搬了一张老旧上下铺 让他住在下铺。
而宿舍里其他人 则是住在原本上床下桌的多功能床上 为了不麻烦其他人 顾衍尽量让自己学会适应这种新的生活方式。
“咔擦——”一声脆响。
宿舍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个身量修长挺拔 长相俊朗 衣服却皱巴巴的男生 风风火火冲进了宿舍。
对方脸色难看 神情阴郁 眼底泛着血丝 双眼下方更是青黑一片！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个瘾君子。
他走进宿舍 也不说话 快步走到自己床位旁 哐嘡一声 猛然拉开自己抽屉和衣柜 拿出自己的双肩背包 粗鲁扯开背包拉链 直接哗啦啦一阵响动 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都粗鲁的倒在桌面上。
钢笔 硬币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更是随着对方的动作 乒铃乓啷掉了满地！
这人也不看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迅速往背包里塞着衣服和钱包。
整个人一系列的动作 简直令人目瞪口呆！
顾衍皱着眉头 看着自己这个四五天都没回来 一回来就风风火火收拾行李的舍友 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乔扬的脸色太严肃了 这和他平日里相处时冷清淡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乔扬 我说你干嘛？东西掉了一地也不管 一大早发什么神经？今天等会还得检查卫生呢！”随意刷了个牙 张凯都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嘴边白色泡沫擦干净 就听见宿舍里一阵物品落地的乒乓声 他皱着眉头不满的从洗漱间里出来 “你小子好几天不见人影 一回来就发神经 搞什么啊！”
乔扬眉头微蹙 停下手中动作 扭头看了张凯一眼 又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顾衍 声音格外沉重道：“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变了 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仅仅只是一句话 乔扬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那一刻 乔扬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漆黑的眼底是复杂到几乎绝望的神色。
那是一种又惊又惧的茫然 也是一种惊惧交加的恐慌。
乔扬这是在害怕什么？
这个念头刚从顾衍脑袋里钻出来 原本说话的乔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满脸严肃 直接匆匆向门口奔去。
乔扬匆匆出门 直接撞到了正准备进门的黄常明 捂着被人撞痛的肩膀 黄常明龇牙咧嘴 “怎么？刚刚乔扬那小子是怎么了？一脸严肃焦急的样子？”
“谁知道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张凯黑着脸 将毛巾挂在栏杆上 不满的吐槽道：“这小子一进门就神经兮兮 说什么这个世界马上要变了 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这他妈是吃错药了不成？他难不成以为还真有什么世界末日？这都2038年了 他难道还以为这世界上真有什么2012？”
“世界马上就要变了？乔扬这小子是脑子有病吗？”黄常明眉头微蹙 看了看张凯的脸色 又看了看顾衍 随即松开眉头 拿起洗漱台上的牙刷 蛮不在意的冷笑道：“呵呵 我觉得这小子大概是中二期来了 所以特地跑到咱们这来找存在感！”
顾衍看着张凯黄常明两人 沉默着没说话。
宿舍里四个人 张凯黄常明两人相处时间最长 性格相投 平日里最喜欢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和很多女生关系都挺不错的。
而乔扬这人性格虽然颇为冷淡 可长相俊朗帅气 学校里很多女生都是乔扬的爱慕者。甚至大一那会 就连张凯曾喜欢过的一个女生 也是乔扬的爱慕者！
正是这几项缘由加注在一起 这才导致宿舍三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生疏。
作为中途休学差不多一年时间的顾衍而言 实在不知道这种时候 究竟该说些什么。
顾衍将床铺整理好 拿上自己挂在床头的毛巾 控制着轮椅去了洗漱台。
男生洗漱的速度向来比较快 三人仅仅花了不到十分钟 便将自己给收拾好了。当初分配宿舍时运气比较好 刚好宿舍就在一楼 顾衍也不需要旁人帮忙 自己控制着轮椅便向教学楼方向前去。
江宁大学位于江宁市南部靠中心位置 这里的绿化环境极好 学校旁边就是一座绿湖公园 闻着早上清新的空气 顾衍控制着轮椅跟着张凯两人走在宿舍通往教学楼的方向。
刚刚踏上这条路 还没靠近教学楼 顾衍便见到不少零零碎碎的小摊位 那些摊位上摆着很多鲜花玩偶以及一些上面印着平安 福字的红苹果。
“啧啧 今天是平安夜吧？等会你们俩要买苹果送人吗？我妈上周给我送了箱苹果 我还没吃完 到时候我就拿那箱苹果去送人。”张凯看着正在摆摊卖苹果的几个学长学姐感叹道。
“不用了吧 我一个单身狗送什么苹果？”黄常明摆摆手 一脸敬谢不敏 “我可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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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个苹果十块一个 我脑抽了才会花这个钱去买苹果！有这钱我还不如去网吧吃鸡呢！”平安夜里送苹果 这种方式在学生群体当中还是很受欢迎的 仅仅只是这么一段路的功夫 顾衍便看到了前面几个摊位上成功交易了七八单生意。
“顾衍你买么？”张凯见黄常明不买 扭头看向顾衍 眼神里充满了促狭的笑意 说着还冲路道旁边的花坛旁一个站着的窈窕人影努了努嘴。
冬季江宁市温度有点低 人们早早穿上了棉衣 羽绒服这些厚实的衣物 花坛旁站着的女孩也同样如此。
不过和平日里那些喜欢梳妆打扮 穿亮色衣裙的年轻小姑娘不同 对面的女孩留着一头及肩长发 从头到脚一身黑 甚至连鞋子都是最简单的黑色款。
女孩的脸上带着个黑色口罩 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杏眼 一见到顾衍 对方立马高兴的跑了过来 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装 像是里面闪烁着小星星一样盯着顾衍。
“顾衍 你终于来了 你今天可比昨天要晚来十分钟呢！再晚点上课 可就要迟到了！早餐——喏！给你！”对面的女孩笑眯眯的将手中煎饺塞进了顾衍手中。
顾衍看着手中的早餐 无奈摇摇头：“唐糖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送早餐了 你每天给我送早餐 很耽误时间……还有我比你大 你应该叫我哥哥。别总是顾衍顾衍 听起来多没礼貌。”
“哼！你只不过才比我大了一岁 凭什么让我叫你哥哥？更何况这早餐是我妈让我给你送的。你吃完就是了 哪来那么多的话呀。”唐糖哼哼两声 转头冲着张凯和黄常明腼腆的笑笑 “张哥和黄哥 今天顾衍在学校里还需要两位多多照顾了 谢谢你们的帮忙……”
张凯笑着正要打趣 然而旁边一个留着小平头戴着眼镜的男生却忽然直直的撞了过来！
男生撞在唐糖身上 直接将唐糖撞得一个趔趄 脸上的口罩也给撞了下来！
女孩的脸只有巴掌大小 口罩戴在她脸上 本就松松垮垮 再加上那男生的胳膊往唐糖脸上使劲蹭了一下 黑色的口罩当场便掉了下来！
唐糖双眼里全是惊慌 她伸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左脸 然而那左脸上坑坑洼洼黑白交错的伤疤 却依旧没能遮住。
这伤疤极深 从左边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处往下延伸 即便是她想用两只手遮挡 然而却依旧没办法阻挡其他人惊愕的目光！
唐糖的脸色 唰的一下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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